人類對『疾病』的認知,不斷隨著知識的累積而改變。但,人類社會的改變,所依靠的卻不只是知識的累積。
所謂『深井效應』,意指一八五四年倫敦爆發霍亂疫情,當時仍是『瘴氣致病說』的時代,人們不了解共用的井水被霍亂弧菌污染是致病的原因,幸好在一位具有公共衛生眼光的醫師堅持之下封閉了水井,也終結了疫情。而本書作者『娜汀・哈里斯』醫師即自許效法前輩,指出『心靈創傷是人類致病的深井』,從而改變人類對疾病的認知,改善曾經遭受心靈創傷者的健康。
其實,這樣的看法並非作者自創!但,身為一位兼具醫療與公衛專業的醫師,她從自己所職業的社區病患身上看到令自己疑惑的問題,再藉由醫學論文的閱讀解惑,慢慢釐清了長期被醫療界忽視的『心靈創傷』是如何影響著受害者的身心健康。甚至,印證了她在貧窮社區的觀察,這樣的影響會透過生理及心理機制,一代一代地傳遞下去!
主要的流行病學證據是來自一九九五年到九七年間由美國官民合作,超過17000名個案參與的『童年逆境經驗研究』(Adverse Childhood Experiences Study,簡稱ACE研究)。和未經驗過包括身心受虐、父母長期不合、照顧者酗酒嗑藥或入獄⋯⋯等悲慘童年的人相比,有多項童年逆境經驗者罹患包括冠心病(2.2倍),任何種類癌症(1.9倍),慢性支氣管炎或肺氣腫(3.9倍),中風(2.4倍),糖尿病(1.6倍),曾意圖自殺(12.2倍),嚴重肥胖(1.6倍),過去一年內出現兩週以上心情憂鬱(4.6倍)⋯⋯等多項身心疾病的可能性增加。
連結『童年逆境經驗』與『容易生病』這兩端的橋樑是『惡性壓力反應』:當孩子面對強烈、頻繁或長期的負面經驗,又沒有大人支持時,身體所產生的不良反應。許多研究已經證實壓力會左右神經系統、內分泌系統、免疫系統的功能表現,甚至遺傳物質DNA也會因為壓力的作用而產生各種變異。基於對這些證據的信服,作者的人生道路也不能再是個安於診間看診的社區醫師而已。
然而,就像很多一開始充滿淑世之志的前輩一樣,她也遭遇到來自社區本身,來自文化衝突,來自種族歧視⋯⋯等等龐雜且巨大的抗拒。但,哈里斯醫師卻可以一一地加以克服,從而獲致令然讚嘆的成功。這股神秘的力量來源在書本的終章惑解答,原來,哈里斯醫師的母親便是一位思覺失調症患者,她本人即是在可怕的『童年逆境經驗』中存活下的個案。在她事業有成之際,她還經驗了喪子之痛,也因此更加堅定地相信壓力對人的健康影響。
在書中,作者所強調的不是『童年逆境經驗』的殺傷力,也不是指控貧窮或種族差異等無法改變的現實。她所提出的證據顯示,一如她本人,經歷過『童年逆境經驗』者也有可能表現出類拔萃,而『童年逆境經驗』更不是有色人種貧窮社區的特產。甚至,在富裕白人的高社經地位光環遮蔽下,藏著更悲慘的童年。
即使作者提出『睡眠』、『運動』、『營養』、『正念』、『心理治療』、『健康的人際關係』六大項的治療方針,但也不諱言這只是剛起步的階段。對於『童年逆境經驗』與其對健康所造成危害的探索與治療,人類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。對我而言,看完本書之後,下次若再有病友問起,為何這麼久還不能結束治療,我心中已經浮現很適當的答案。